第一章 大选
三月里,柳絮飞了满城,寻觅一处有潮湿泥土的小河边,生长,扎根;裹挟着朝内的消息,传了满城。
拐角的告示栏,一队士兵整齐划一,腰侧佩剑,神情威严走过。百姓们自发让路,闪躲至一旁,同时又好奇地抻长了脖子去看。
领头的士兵掏出一张卷好的告示,展开抻平,另外两名士兵连忙上前,几个人贴好告示,整齐划一地离开了。
百姓们又一窝蜂地凑到告示栏跟前。
“我来,我来!”颇识几个大字的徐秀才自告奋勇,挤到了最前面,初春的阳光不强烈,还是有些晃眼,徐秀才眯了眯眼睛,逐字念道,“成渝十年,三月至。皇室大选.......彼时,举国适龄女子均可......”
徐秀才睁大眼睛,“皇帝要选秀女了!”
百姓们听不懂告示上咬文嚼字的说法,但徐秀才最后一句话足矣让众人明白。
小皇帝八岁登基,帝号明承,年号成渝,登基十年,后宫无人。
“皇帝要选妃子了!你听说没有?”
“未曾听闻。”
“街上告示栏都贴了,凡年满十三至十六岁的女子,不管是大官的女儿,还是咱老百姓的女儿,均可成为秀女入宫当妃子!”
一时间,百姓口中,街坊乡里,人人相传,热闹无比。
菩提山。
寒生躺在床上,月光透过窗棂模糊的洒进来,隐隐绰绰勾勒出他的轮廓。
木屋的门被敲响了,咚咚咚的声响,可以听出来敲得力道很大且杂乱无章,寒生坐起来给那人开门。
打开门,寒生先怔了一下,“白芨爷爷?”
这老头,不在自家门派待着,到菩提山来干什么?
等白芨老头进来,与寒生擦肩而过时带过一阵酒气,寒生恍然大悟。
果不其然,“小寒生,你师父呢?”
这老头是来找他师父喝酒来了,师父没找着,倒是熟门熟路的将师父的存货喝了个饱。
“不曾见过我师父。”
老头笑了两声,打量着寒生,“小寒生,听说你要下山去,怎么,不要你师父啦?”
明明是个年近半百的老头了,说话还总做这种恶心的腔调。
寒生镇定道,“寻仇。”
“寻仇?找谁,就你这小身板?”老头抚了抚胡子,自顾自寻了木凳坐下,一副欲促膝长谈的模样。
寒生今年十四,却比同龄男孩子还要瘦小一点,就连村子里的人们也总打趣他都到了娶媳妇的年纪了,长得倒像个女孩儿。
寒生上前一步,不多言语,一把抓住了老头的手腕。
“哎,疼疼疼......松手!”
寒生放开手,退回原地,老头甩着手腕,兀自却大笑了起来,“好小子,倒是有两下子,这王虞山的徒弟,倒也是得了他的真传!”
不过,老头道,“听说你这仇敌,可是那位?九五之尊,侍卫里佼佼者无数,只怕你还未接近,便要葬在那乱葬岗,尸骨无存呐。”
老头沉思了一会儿,把目光转到寒生的脸上,停留了将近一刻钟。他饶有兴味:“小寒生,老叟我以前怎没发现,你这脸蛋甚是好看,甚于老叟去过的合欢楼里任何一个小娘子!”
此地为山,山后豺狼虎豹,走兽飞鸟成群,寒生所住的是山顶上一所木屋,远处一声嘶哑的狼嚎打破了宁静,无数受惊的鸟儿扑簌簌飞离树梢,划破长空。月光渐渐偏移,只洒落了一半窗纸,像是割裂了老头的脸。白芨老头掏出火折子把桌上的蜡烛点了,屋子里一时大亮。
“皇帝三月大选,你可知晓?”老头接着道,“我予你一计,你大可扮作秀女混入宫中,那色令智昏的皇帝便会宠幸与你,新婚之夜,身上熏些迷香,趁其不备,暗杀皇帝。”
寒生愣住了,“所言.......极是。”言辞间竟忘记了这是个醉酒之人。
凡事有因必有果,老头半夜摸黑下山回家,也没惊动寒生一路相送,自他说出这番话之后,寒生一直处于自我世界中,满脑子想着如何扮作秀女选进皇宫。
老头第二天宿醉醒来,头疼欲裂,等昨晚的记忆重回脑子里,已是午时。忆起昨晚一时糊涂酿下大错,白芨老头悔不当初,饭只吃一半就匆匆撂下了筷子,提了盒精心制作的糕点,上菩提山赔罪去了。
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老头总觉得今日的菩提山格外阴冷,一路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提着糕点,白芨老头敲开了王虞山木屋的门。
谁知这寒生的师父王虞山简直就是个老狐狸,他这徒弟认定了死理一根筋,非要扮女人进宫找皇帝寻仇不说,这师父,也只是抚了抚衣角,跟没事人似的,把他带来的糕点吃了个精光。
“白芨老头,你这醉酒造下的孽,让我这小徒弟认了死理。况且,咱二人也是相交多年,有难处没有不帮的道理,所以,我这小徒弟进宫的关窍,还要您老勤于打点才可。”说完,还笑眯眯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一个有难处没有不帮之理!
白芨老头脸都绿了,坏就坏在这老狐狸一番话占理,他出这馊到不行的馊主意,这不是摆明了把人家徒弟往死坑里送!
好好的喝醉了非要上这菩提山找事作甚,明知道有一个不好惹的老狐狸!
这锅老头一闷头只能自己认下了,他老头子活了这么多年,还是个门派的掌门,人脉众广,不太客气的说,这皇室至亲乃至大臣有四分之一还是他的门徒哩。白芨把寒生这进宫的验身之类可能暴露男子身份的事情都打点清楚了,末了还忍痛将自己身边两个得意女弟子拨给他乔装成丫鬟,好让寒生在杀死皇帝后能及时脱身。
此时离三月大选还有一个多月,老头又找了个懂戏曲的行家,教寒生如何发出伪声,说话嗓音宛如女子般细腻。
这技艺很多人都是童子功,从小练起,寒生虽然还未成年,但怎的也有些大了。好在寒生还未变声,复仇之心切切,总算在一个月内掌握到些许皮毛,足够让人无法察觉。
到大选之日,寒生穿上红裳,胭脂浅擦,容貌,声音,与女子无异。
为他梳妆打扮的婆婆看了半晌,才道,“公子,你这容貌举世无双,便是婆婆我半截身子都将入土之人,也没见过扮女相如此好看的男子。”
可谓说,这老头也是做到仁至义尽了。
临走之时,寒生跪在王虞山的木屋门口。木屋前的草出了些茬儿,有点扎人,寒生红着眼睛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师父.......徒儿不孝,若此次大仇得报,定回菩提山,孝敬师父。末了一抹眼睛,下了菩提山。
他不知的是,他走后不久,木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王虞山走出来,广袖背在身后,望着他走的方向良久,才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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